凌晨四點,我乘嘟嘟車前往阿格拉火車站,準備前進金三角的第三個城市-齋浦爾(Jaipur)。依舊,車站大廳以及月台各處散落露宿的乘客,等著隔天的火車把他們帶往下一個停靠站。我漫無目的地在月台上晃,旅館老闆說在印度任何事都可能發生,要我早點來。找了個地方坐下,開始讀我的Aleph,才走了幾行,無法專注,放下書任思緒飄散,我想起了R,一個19歲的三輪車夫。

禮拜五的 Taj Mahal 泰姬馬哈陵只開放給穆斯林入內禮拜,民宿的老闆說我可以進去在一旁參觀,於是,我在烈陽下走了15分鐘來到東側門,警衛卻把我攔下。我進入片刻的迷失,不知道該往哪裡去。這時後方突然傳來「20盧比帶你逛阿格拉一個小時」的聲音,回頭,我看著眼前這位輪車夫,深不見底的眼神讓我想起20多年前,曾登上國家地理雜誌封面的那位阿富汗少女,
而我更被他一臉稚氣的笑容吸引,在他身上我看到純真的面貌。接下來可想而知我上車了。他說他的名字是R,接著從口袋拿出幾張各國遊客的推薦信,其中一張是一位台灣女生的中文字跡,看完我遞還給他,姑且相信。沿路我們一邊閒聊一邊逛商店,他說你喜歡就買,不喜歡就走。他試著解釋讓我安心。事實上我是真的無所謂,還想一探究竟他會帶我去哪裡。最後我也只買了一個抱枕套而已,不好意思沒讓他賺到太多佣金。就這樣愉快地打發了一個下午。載我回旅館的路上他說明天可以帶我參觀景點,多少錢我問,他語帶保留開玩笑說一百萬,後來我又問,他又玩笑說兩百萬,到旅館門口才說:你看我的服務怎麼樣就給多少。對於這個答案我心存疑慮,但心想應該不會太貴就答應了。晚上,跟兩個加拿大女生吃飯聊的開心,她們邀我明天一起逛泰姬馬哈陵,心想有伴也不錯,於是睡前傳了簡訊給R要他明天不必來接我了,同時也不知為何鬆了口氣。
隔天一早R 還是出現了,我不解地看著他從一台嘟嘟車上走下來,司機是一位中年男子。R看著我疑惑的表情問:你記得我嗎?我跟他解釋昨天已經傳了簡訊給他,並指著後方兩個加拿大女生說我會跟她們一起走。知道無法改變我的心意,於是別過臉,面無表情,上了嘟嘟車,離開前,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就這樣一個眼神,讓我的一上午充滿內疚。
不過我的運氣很好,從下午開始連續三天,泰姬馬哈陵免費入內參觀,說是為了紀念它的建造者 Shah Jahan 的生日,一年就這麼三天就被我遇到了。後來我趁空檔僱了台嘟嘟車去火車站買票,回程路上司機問我要不要逛逛阿格拉,我說昨天有各三輪車夫帶我逛過了,他問誰,R我說,他馬上語帶情緒地說:R不是好人,我們曾經是朋友但現在不是了,他會帶客人去逛商店賺佣金(這我可以接受),他是不是給你看推薦信?那是假的。他是不是說他家人在德里?才不!他家人都在阿格拉。還說他騙錢。接下來講的才嚇人。他會載客人去吃飯喝酒然後發生關係。聽到這,我的內疚感瞬間消失,但不知道為何卻趕到心煩。
下午從泰姬瑪哈陵回民宿的路上我遇見R。泰姬馬哈陵是三輪車夫的集散地。他試著跟我解釋,並問我是不是旅館還是其他嘟嘟車司機跟我說了什麼?後來我才釐清讓我感到心煩的不是R做了什麼也不是別人說了什麼,是真是假不需要立即定論;在R身上看到的純真,一直是人們追求的美之一,而一旦你有機會一睹它的樣貌,一定希望保有它的純粹,而此刻,它已一閃而逝。
火車終於來了,我上車隨便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天色漸亮,城市甦醒,火車緩緩前進,為我揭開窗外的另一個世界;殘破的屋瓦前,一座座的垃圾山不斷向我的兩邊綿延開來,一個個光著屁股的人們毫不遮掩地對著或背著火車如廁。雖然我人已經在印度,但這一幕幕還是把我拉到異鄉人的邊境:到底,現在的我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