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拉納西的法國人

我循著旅人不經意留下的線索,轉了個大彎來到瓦拉納西。揮別了金三角令人窒息的熱度、髒亂與喧囂車陣,以為印度已為我揭開它難以想像的神秘面紗,沒想到,恆何聖城卻把我帶向另一個百味雜陳的世界。

恆何岸邊神廟林立,隱藏在這些神廟背後的是叢林般密密麻麻的巷弄小道;沒有路標,沒有號碼,憑得只有旅人不可靠的記憶,連神牛也會迷路。想像走在一條條迷宮般的石板路上,黑色的髒水、一坨坨新鮮的與過期的牛糞與狗大便、腐爛的垃圾,以及成群亂竄的蒼蠅,如何在40幾度的高溫裡,與油煙味、汗臭味、尿騷味相知相惜?! 走在這些巷弄裡,視覺與味覺不斷地刷新感官體驗的新紀錄。兩旁的店家從不理會什麼外來人的感官不感官,只管招攬觀光客的生意。

聖城瓦拉納西因為擁有生命的河流­—恆河,以及傍水而居虔誠沐浴的人們而有別於其他印度的城市。恆河就像一條自家後院的河流般親密人心,它有著如母親般寬大的胸懷,分攤人們的喜怒哀樂、給予生命也餵養生命、包容並時刻撫慰孩子的心靈。人們每晚聚集岸邊,以敬神的儀式(Puja)向母親河流獻上致深的感恩。

而從我踏入這座城市遇見F,這條神秘的河流便為我揭露它的神性,引導著像我這樣徬徨的旅人,如何順著心的河流流向他唯一的出口。

當我抵達瓦拉納西,還未出車站就有嘟嘟車司機來拉生意,通常,他們看見東方人,首先問你Japan?再來Korea?我回答Taiwan。接下來當然就問你去哪裡。由於我的旅館鮮為人知,雖然高掛hostelworld的第一名,在一陣你來我往之後,我還是決定找預付的三輪車夫。正當手忙腳亂跟窗口溝通不良,一個留著辮子頭,一身嬉皮打扮,操著法式英文的法國人(我猜測)從一台嘟嘟車上下來,跟我說看我去哪裡可以載我一程,我疑惑地看著他傻笑,他看我遲疑就說看你,正當他準備轉身離開,我心想:為什麼不?於是我跟著他身後走,進了嘟嘟車。有時候隻身在外,憑的就是一股憨膽。

在東南亞旅行了半年。法國人。帶著吉他。嘗試成為音樂家。說昨天遇見兩個台灣人。問如果去台灣可以做什麼。(教法式英文?)就這樣,我們閒聊。接著他一邊從袋子裡拿出一本書,一邊說這是他前兩天剛買的,沒有法文就只好讀英文。他繼續說著這本書,而我則是處在狂喜狀態,因為他的書跟我是同一本:Aleph。我驚訝地幾乎說不出話來。當下的我只有一個想法:他一定是引領我前往下個目的地的線索。下車前,他說他叫F,並留下連絡方式,要我寫訊息給他,晚上可以一起觀賞恆河邊的祭典。

到了旅館。只有無線網路。筆電電源線在前幾天掛點。心掛念。沒睡好。隔天到網咖寫訊息約見面。沒出現。心掛念。晚上沒睡好。再上網。回了。約我。我去了,但卻無法在人群中指認他。就這樣,想像不斷蔓延,只為尋找神性般的線索。

我從約定的地點失望地走回旅館,正轉進巷子,一聲「台灣」把我叫住,原來是店家老闆坐在外頭乘涼。我去過他店裡買過衣服,人不錯,不會給人壓力。我一邊走向他,一邊說那天買的衣服很讚之類的鬼話。後來洗了一次就大褪色。他邀我到店裡坐坐。但店裡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一群黑色大螞蟻,我便在一陣混亂中倉皇逃出店外,差點撞上一個年輕人,就在這時候我看見了F。我叫住他。他停住,年輕人也跟著停在一旁。F的舉止態度看來不太一樣,我看看他,再看看旁邊的男孩,這一幕讓我感到一陣奇異,但一下便掌握了全貌。我們的問候言不及義了無新意,而且似乎對於約定一事彼此心照不宣,最後他問我接下來要去哪裡?阿姆里薩(Amritsar) 我說,在很北邊。「喔~這是不是我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它不是在……。」一陣法文交談。我假裝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並指著我發癢的手臂說我要回去了。我們道別。

記得我給F的訊息裡寫了:……4點跟你約在……如果你錯過了,那我們該相遇就會相遇。聖城實現了我的預言,我們的確相遇了,雖然不是以我期待的方式,但我已經得到我要的線索。原本北北印的阿姆里薩略勝東北的大吉嶺,但局勢急轉直下,大吉領異軍突起,攻其不備,大勝。

 我不是個迷信的人,但我對命運著迷,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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