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開始閱讀之前,我希望你可以花一點時間先閱讀這一篇文章;家園茁壯計劃 / 源起篇,以幫助你了解這個計劃的源始。
我 哼 著 流 浪 者 之 歌
很久很久以前,在還沒有聽過現今印度這個國家以前,比波斯帝國更久以前,在喀什米爾河谷流域尚未繁榮興盛以前,喀什米爾的群山縱谷間往來著幾支不同族系的吉普賽人,各自說著口音相近的吉普賽語。一般相信,這些趕著羊群翻山越嶺遷移至喀什米爾群山而居的吉普賽人來自中亞,是雅利安人的後代,是強悍的戰士。他們跟現代的歐洲人有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我們不得而知,吉普賽人從不講究出生,對於自己的血統也不感興趣;天是頂,地是家,而山是任他們自由穿梭的領地。夏天他們住帳棚,冬天住土屋,放牧養自己的牛羊汲取奶水,畜馬馱運往來的物資,他們在看不著邊境的土地上默默耕耘,一山又一山,一切取之自然用之自然,千百年不變,而山以外發生的文明爭端對這些牧羊人的後代來說只是口耳相傳的歷史故事。
在還沒來到喀什米爾旅行之前,無論是喀什米爾的河谷還是高原,喀什米爾人、吉普賽人還是牧羊人一類的名詞對我來說像是古代民間流傳的奇地和奇人,無從想像,也很難把他們和我的生活作任一聯想,即使隔著螢幕和書頁觀看而感動落淚,充其量我只能當個情感過於豐富、太多愁善感的旁觀者。如果不是因為愛情,喀什米爾只是我旅行的其中一個驛站,如果不是因為愛,我必定是那一旦離開便開始遺忘的旅人,為了愛我留了下來,一夕之間那些原本只活在傳奇簿裡的人物開始一個個生動地在我眼前說唱起舞,我從局外走入局內一起攪和現實人生,我的情緒不再假手他人的導演便自然騷動起伏,我的心在高潮迭起的即興劇裡時而沉重,時而狂喜。
我的旅人常好奇地問我生活,但說實話,我的生活跟在世界另一邊的你沒太大的差別;人性是雷同的,你能想像的任何人生劇場每天在世界各個角落全天候不間歇地熱淚演出。唯一,你我最大的不同也並非在物質環境上的較量,更不是宗教文化人種上的迥異,而是我所面對和關心的這些人,他們是生活在時代巨輪下被遺忘的一群;他們是我的先生阿飛和他的家人,是我們在山上一起工作的吉普賽人和他們的家人,現在,他們是我的家人。
這群人曾經歷戰亂,從小在街頭打混學看人情冷暖,有些人上過學但大字卻不識幾個,他們跟著長輩學習做事的方法,但更多是循著本能摸索自我生存之道;他們早早就結了婚生好幾個小孩,世界有多大他們沒有概念,家和家人就是全世界;他們也談夢想,但那是在不需要擔心沒有屋簷可以睡好、沒有衣服可以保暖、沒有食物可以飽食之後的事。他們並非貧窮也絕非弱勢,他們的雙腳可能比你還紮實地踏在這塊土地上,比你還懂得人生是怎麼回事。這群被時代遺忘的人能不能代表喀什米爾的普遍群像我不敢肯定,我只能關照和我生活息息相關的一群人。
定居喀什米爾的這幾年跟在台灣一樣我都必須工作,與愛情麵包之間的權衡沒有直接關係,而是回歸到身為一名女性在新環境的定位,以及在相對保守的穆斯林社會裡女性的工作權利和自我價值該如何被悉心呵護;從一開始拍照寫部落格分享,到後來和阿飛一起帶團上山健行,三年過去了,在達爾湖的這個家也逐漸茁壯成長,我算是完成了人生階段性的使命,但我的心依舊漂泊沉潛不定。
穆斯林相信,阿拉為每個人謄寫的命運簿並非一次寫定就無法改變。我們所做的每件事,去到的每個地方,遇到的人都是帶領我們找到自己的線索,把握了時機做對了事,阿拉其實把命運交回到你的手裡隨你創造。Sherni Project從不在我的想像藍圖裡,但卻是我的人生在經過重重的相遇和選擇之後必然的結果,無法迴避,無法視而不見轉身就離開。回歸初衷,生命所追求的到最後都是在尋找與土地、與人、與根的連結,Sherni Project讓我找到了扎根在這片土地上屬於我的一塊位置,我叫它,家園茁壯計畫。
吉 普 賽 , 代 代 傳 承
除了阿拉,除了古蘭經,穆斯林對家有著一股鋼鐵般堅不可摧的信念和忠誠。現代社會早已瓦解的家族和血脈凝聚力在喀什米爾這塊土地上依舊神閒淡定地一代傳承一代,即使遷徙了、離開了、回來了也是家族的集體群動,無可商榷,即使你高聲抗議吶喊,到最後也一樣劃不開血脈的臍帶。這般,從整片河谷流域包括首府斯里納加,包括阿飛一家,甚至到這些從巴基斯坦翻山越嶺遷徙至Naranag的吉普賽後代也不例外。
這群吉普賽的後代叫自己Gujir,說著自己的語言Basto,幾百年來扎根山腳下的這塊山林地Naranag繁衍至今已超過千人,每個村民之間皆有遠近親關係,都是來自同一支血脈的延續。我們七大湖健行的馬夫雖個個來自不同的家庭,但彼此間在這一代或好幾代以前都是直旁系血親或姻親關係。
從小他們像這群孩子一樣玩在一起。
年紀大的照顧年紀小的。
長大後他們混在一起。
工作也在一起。
他們很早就結了婚生了小孩,老婆都像傳說中的阿富汗少女一樣美麗。廚房是她們的天地。
而岳母可能就住在家後面,往來密切。
夏天的Naranag一片綠意盎然。
而它身後那一大片綿延一山又一山的縱谷和湖泊千百年來靜靜餵養著整座喀什米爾河谷流域的生機。這時他們當起了馬夫趕著馱負重裝的自家馬匹跟著登山客上山健行。
或帶著一家老小回到山上的土屋老家生活以看顧祖輩留下來的家園。
秋天他們為土地收成。
開始為馬匹牛羊儲備糧食。
冬天則與萬物一同休養生息。
冬日的Naranag是蕭瑟的,但村民的生活卻描繪著一幅幅恬靜的鄉村意象畫。
有人忙著砍材。
供著自家廚房煮飯和取暖用。
有人忙著出嫁。
有人忙著娶媳婦。
有人蓋著去年沒蓋完的房子。
有人顧著自家雜貨店,而孩子們是常客,買的是糖果、口香糖和洋芋片。
偶爾,也帶著散客騎馬走一段山林河谷帶來一點收入。
冬天的村民有人在地當起臨時工搬運石塊或修路,也有人離家去到斯里納加當工人蓋房子,甚至有人遠赴德里當起餐館服務生。
哪裡有活就往哪裡去,都是為了讓一個家的生活持續運轉下去。
待高山開始融雪,新葉嫩芽一夕竄頭,彷彿有誰大手一揮瞬間變幻大地的面貌,萬物即刻甦醒。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座村落從容應對四季的更迭,默默地守護自己的一片家園。
也守護著身後那一大片延續了千百年人山和平共生的原始生態。
吉 普 賽 , 最 後 的 淨 土
跟15年前比起來,現在的Naranag是不少登山客選擇的七大湖健行登山口,也是政府發展觀光覬覦的下一個目標。原來,早在2012年當局已經準備好要在村裡蓋建纜車讓Naranag成為第二個貢馬(Gulmarg),觀光客花錢,政府收錢,從此你可以不留一滴汗就能一日來回Gangabal湖!這個令人驚悚的建案後來在同樣來自山區的林務局局長來回奔波,以及村民強烈的抗議下停擺了,而我也真的親眼見過村子裡那一塊用鋼筋水泥蓋了一半的纜車基地台。
跨年那天我和阿飛特地前往Naranag準備為Sherni Project尋找未來落腳的家,在跟著我們幾名馬夫身後爬上跑下查訪了好幾個地方後才知道,原來有不少外地人早早就看準村落未來的商機買了好些地等著待價而沽,甚至有幾處已經開始大興土木。這些外地人並非外國人或印度人,而是像阿飛這樣非Naranag居民的喀什米爾人。
喀什米爾有一370號法條明文規定,非喀什米爾居民例如印度人、以及外國人例如我,是無法在喀什米爾置產買賣、興建工廠或成立私人企業的,即使印度在佔據喀什米爾後的數十年間一直想方設法要廢除這條鐵律也屢屢失敗。此一條款雖然限制了當地多元經濟的發展,也讓不少受高等教育的青年找不到適當的工作而外流或從事與文憑不相干的職業,但似乎,多數喀什米爾人並不在意;他們更在乎的是保護在這塊土地上已傳承了數百年的宗教、文化和傳統。
即便如此,喀什米爾已經無法置事於外,它也是踩著時代巨輪慢慢跟著前進的。在百分之七十以觀光為私營產業的主要經濟體系運作下,撇除政治局勢的干擾不談,無論是當局或民間,要如何在發展經濟和文化與環境永續之間找到兩相安好的平衡點已成為未來無可迴避的主要議題;它是否也會步上過往在現代化之後的失去?政府和人民是否有足夠的智慧和勇氣應對將來不在計劃內的變化?如果哪天引進了外資?如果當局擅意執行公權力?雖然阿飛一直強調喀什米爾人絕對不會讓這件事發生,說要是發生了,這塊天堂地必定陷入瘋狂的革命狂潮裡,至死方休。好吧,或許人性並非全然自私,但到底是以史為鑑,在人類居住的這塊土地上已流了過多失去後的眼淚,悔悟來得太遲也過於矯情,修補也顯得於事無補。
記得近六年前第一次來到斯里納加的達爾湖,我發現環湖周圍的道路上隨處印繪著一句口號:Save Dal Lake拯救達爾湖。當下心想,在地居民必定相當關注自身與環境間的共存關係。幾年過去了,政府的確花了錢請人每天清理漂浮在湖面上的寶特瓶等塑膠廢品,但垃圾問題並未解決反而更嚴重。不談清道夫划船只顧閒聊領薪,不談水上人家的汙水處理,也先不談廢品分類和資源回收的觀念,最根本的還是要回歸到隨手丟垃圾造成的全民共業;水上人家的大人丟,小孩也跟著丟,路人丟,觀光客也丟。
同樣的問題也發生在Naranag,甚至開始逐漸蔓延到海拔超過三千五百公尺的高山。
Naranag這座守護高山的關口在未來將增加多少間度假飯店,到了春夏旺季將帶來多少登山客,可想而知垃圾將首先成為人為的災難!
而它身後的那一大片高山,林務局每年在健行季節結束後一定得派人上山清理沿途被丟棄的垃圾,以及在Nundkol湖營區登山客消耗完即丟的一堆金屬罐和塑料廢品。人如果毫無自覺反省,你丟我撿只是應急之計,將是永無止盡的消耗輪迴。
因此,人與自然生態環境的永續共生是Sherni Project要推動的村民覺醒運動之一,而這些跟著我們上山工作的馬伕和他們的家人將是家園茁壯計畫裡首先要茁壯的對象。
一旦這一小群人開始了解從自己手中丟出的一只寶特瓶甚至一小片口香糖包裝可能為環境帶來的蝴蝶效應,並實際落實到自家生活圈裡,這群小眾的力量將來也能逐漸影響到其他一半以上也是從事馬伕工作的村民和他們的家人,接著影響到親戚鄰人,最後慢慢擴及到整座村落,而唯有如此,Naranag才能真正擔起守門員的把關角色,教育登山客對山該有的尊重和關懷,更教育下一代在因應時代的變化中對祖傳的土地應有的照顧責任。
孩子的教育並非只能發生在教室裡,也不是一張文憑就能代表它的成果。下一代的視野和啟蒙很大一部分取決於上一代給予的身教,以及在養成的過程裡自身對於生活的這塊土地的自信和認同,我相信這條四海皆準的法則在山區也不會例外。
不 只 是 太 妃 糖 的 力 量
這些美麗的靈魂有什麼未來?曾經有人在看了這張照片後留下這樣的感嘆。是因為他們衣服上的那塊補丁、沾了咖哩黃漬的頭巾、鼻頭下掛著兩條乾掉的鼻涕?還是從外表看來孩子們符合了一般人對吉普賽的刻板群像?到處遷徙、居無定所、時常伸手索取、殘喘在社會的邊緣?
這些美麗的靈魂的確有些會追著外國臉孔伸手要太妃糖和鉛筆,不過你可能沒想過他們一開始追著你並不是因為知道你口袋有多少顆外國糖而是出於好奇罷。你看著他們覺得可愛但卻衣著髒兮破舊,突然你心生悲憐,覺得生活在這麼貧窮落後的地方物資一定匱乏,於是你伸出無能為力的雙手從包包拿出幾顆糖或一兩包餅乾聊表愛心,而孩子們也樂得開懷,等拍了幾張照片後兩方便滿足地一哄而散。可能你還會回頭,眼裡泛著淚光望著其中一兩個跟你特別投緣的孩子,環視了一周他們生活的環境,頓時你覺得自己很幸福。接著你轉身離開,然後你開始遺忘,偶爾,這些美麗的臉孔會突然閃現在你的腦海裡,你自認除了感嘆還能做什麼?你埋頭繼續過你的生活。
但事實上你可以做的不只是幾顆太妃糖的力量。這些美麗的靈魂不需要你的物資援助,他們每個都是家中的寶,但他們需要你的專業知識和時間來茁壯他們的一家之長在時代環境的改變下自信地站穩步伐,穩固家園的基石並代代傳承下去。
Sherni Project在Naranag的家目前預計於2020年建造完成;初步設計一樓設有一診療室提供馬匹免費的看診和醫療,另設有一馬伕交誼廳提供村民因應時代環境的變化實際的應用知識,包括自然生態環境的保護與共生、馬的照護與關懷、語言學習等自我覺醒和成長課程。二樓為義診醫師和志工的起居間,三樓則是Sherni Project計劃執行運作中心。在這座家園尚未全面起步前,期盼能在今年邀請到具備大型哺乳動物專科醫師前來了解在地馬匹的醫療運作機制,以及馬匹照護的在地需求。
如果你具備大型哺乳動物專科醫師執業經驗,或曾經有海外義診和國際醫療資源運作的相關經驗;如果你曾經實際操作過任何偏遠地區的環保行動、充分了解廢品材質的分類和後續妥善處理的機制;如果你願意奉獻寶貴的時間在村子裡待上一段時間與村民一起茁壯成長,都歡迎你直接與我聯繫,對於Sherni Project有任何指教我都虛心受教。
接下來敬請期待:Sherni Project / 馬的醫療和照護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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